盛松成：疫情对经济的影响将主要体现在二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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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松成(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经济学与金融学教授、中国人民银行调查统计司原司长)

60s要点速读：

1、疫情阻碍了房地产业的复苏态势，目前我国房地产调控的主要目标有三个，一是防风险;二是满足刚性和改善性需求;三是保持房地产市场的平稳发展，以防拖累经济。我国房地产市场运行的底层逻辑已发生变化，房地产调控的大方向不会改变。我们始终说房住不炒、稳地价、稳房价、稳预期，我们不会再回到原来的老路上去，不可能再通过房地产大幅拉动经济增长。

2、预计二季度GDP的同比增速在1.7%到3.2%之间，其中，可能性比较大的是在2.1%左右。如果是2.1%左右，那么上半年的GDP增速预计在3.5%左右。但无论是政策，还是国内外环境，都不是一成不变的，预计受疫情影响较小地区政策会提前发力，受疫情影响较大的地区，比如上海，可能还要缓一缓，但在疫情后也会着力稳增长。随着各项政策措施加快落实，下半年我国经济将明显好于上半年。

3、应对疫情冲击的几个建议：首先，在坚持房住不炒和风险防范的前提下，房地产调控可适度继续放松，支持刚性和改善性需求，适当延长房企去杠杆周期;第二，货币政策宜稳中趋松，以数量型工具为主，支持实体经济恢复发展，并有效配合积极财政政策的落实;第三，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稳定。

正文：

今天我想讲四个方面的内容：首先，疫情对我国经济的影响将主要体现在二季度;第二，消费的恢复可能较为缓慢;第三，疫情阻碍了房地产业的复苏态势;第四，我也想对应对疫情冲击提出几点建议。

01

疫情对我国经济的影响将主要体现在二季度

首先，我想说的是疫情对经济的影响将主要体现在二季度。为什么呢?因为我们这一次疫情爆发，尽管三月份就开始了，但对核心城市的冲击主要是在四月份，甚至于很可能会延续到五月份。我们本轮疫情不仅直接影响服务业，而且也冲击了制造业。

四月份发布的中国制造业采购经理指数，也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PMI，继续回落到了47.4%，比上个月低了2.1个百分点。

(图片来源：盛松成教授演讲ppt《疫情对我国经济的影响将主要在二季度》)

还有非制造业商务活动指数下跌到了41.9%，比上个月大幅下降6.5个百分点，这两者都继续低于荣枯线，大家可以从图表(▲上图)中看得出来。我国外需订单分流效应已经有所显现，三月份，中国大陆地区发往美国的集装箱22个月来首次下降，同比减少了2%，而同样占据较大出发地市场份额的韩国、越南对美集装箱运输同比却增长4%和11%。

为什么我说疫情对经济的影响将主要体现在二季度?本轮疫情多点散发并且严重影响了我国核心城市，对经济冲击的外溢效应较为明显，对整个长三角甚至对全国都有影响。疫情不仅具有区域的外溢效应，而且还有时间的递延效应。比如说，有可能四月份上海疫情最严重，而五月份以后，疫情对供应链等方面的影响才传导至其他地区。

若供应链停摆的时间过长，将至少产生两方面危害：第一，众多小微的制造业企业的生存将受到严重威胁;第二，全球供应链可能加速调整。我国产业链、供应链是全世界最完备的，但是疫情确实对我们产生了冲击，如果这个冲击时间持续时间比较长，构成我国供应链“毛细血管”的小微企业首先会受不了，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削弱我国的竞争优势。应避免短期的疫情冲击造成趋势性影响。

我对二季度GDP作了一个预测，预计二季度GDP同比增速在1.7%到3.2%之间。其中，可能性比较大的是在2.1%左右。如果是2.1%左右，那么上半年的GDP的增速预计在3.5%左右，因为一季度我们已经公布了是4.8%。但是无论是政策还是国内外环境，都不是一成不变的，预计受疫情影响较小地区政策会提前发力。随着各项政策措施加快落实，下半年我国经济将明显好于上半年。

(图片来源：盛松成教授演讲ppt《疫情对我国经济的影响将主要在二季度》)

我们对二季度经济增速作了三种情景分析(▲上图)。第一种情景为，若没有疫情情况下的经济增速较高、且疫情对全国经济冲击一般，那么除了全域封控的上海等地经济蒙受较大损失外，部分封控的省份四、五月份经济增量比正常情况下可能减少3%，预计全国二季度经济增速在3.2%左右。

第二种情景为，若没有疫情情况下的经济增速平稳、疫情对全国经济冲击较大，部分封控省份四、五月份经济增量比正常情况下减少5%，则二季度经济增速可能回落至2.1%左右。

第三种情景为，若没有疫情情况下的经济增速平稳、疫情对全国经济冲击较为严重，部分封控省份四、五月份经济增量比正常情况下减少5%，并且长三角除上海外，整个二季度经济增量比正常情况下减少5%，则二季度经济增速可能跌破2%。

因此，二季度经济增速很可能在1.7%至3.2%之间。如果能够落在这个当中，比如说2.1%左右，我觉得已经是比较乐观了，因为我们上半年可以达到3.5%左右。我们当时确定5.5%左右的目标时，乌克兰危机还几乎没发生，疫情的反复更是完全出乎预料。现在预测全年经济增速比较困难，实际意义也有限。根据我们对上半年的预测，从全年角度看，如果三季度经济增速能达到5.5%，四季度达到6%，全年的GDP还是有可能接近5%，因为疫情以后我们一定会全力发展经济。今年经济发展预期目标是增长5.5%左右，所以只要全年的GDP达到或接近5%，我认为就基本完成了全年的经济社会发展任务。

02

消费恢复可能较为缓慢

接着我讲第二个方面，就是消费恢复可能比较缓慢。为什么呢?因为我们从2020年武汉疫情后经济复苏的情况看，工业生产和投资在复工复产之后实现了典型的“V型”反弹，但消费是比较慢的。

消费恢复缓慢还与居民的消费意愿减弱是有关的，随着疫情持续，不少市场主体面临着深层考验，导致消费潜力下降，而失去的消费，尤其是服务消费往往是很难弥补的。

根据中国人民银行公布了一季度的普户问卷调查结果，倾向于“更多消费”的居民比上个季度减少了一个百分点，倾向于“更多储蓄”的居民比上个季度增加了2.9个百分点，倾向于“更多投资”的居民比上个季度减少了1.9个百分点。

今年一季度，居民的储蓄增量高达7.82万亿元，大幅高于往年同期的5.49万亿元，这是我根据2017到2021年的平均值计算出来的，说明今年一季度居民储蓄量远远高于往年。而居民的贷款却是低了不少，居民部门贷款只增加了1.26万亿元，而最近五年的平均水平是多少呢?1.84万亿元。

按理说现在疫情大家的收入不会很高，甚至不少是在下降的，但为什么还会储蓄多?说到底就是被动的和主动的不消费。被动的不消费是我们在家、没法消费。主动的不消费是因为考虑到可能收入会更少，要还房贷，要生活，所以大家更倾向于储蓄。

(图片来源：盛松成教授演讲ppt《疫情对我国经济的影响将主要在二季度》)

03

疫情阻碍了房地产业的复苏态势

第三，我想讲疫情阻碍了房地产业的复苏态势。因为房地产业现在面临着两大问题：一大问题就是风险;还有一大问题就是对经济下滑的影响。我的基本的观点是，我国房地产市场运行底层逻辑已经发生变化，房地产调控的大方向不会改变。我们始终说房住不炒、稳地价、稳房价、稳预期，我们不会再回到原来的老路上去，不可能再通过房地产大幅拉动经济增长。

目前我国房地产调控的主要目标有三个：一个就是防风险，防止房地产企业之间的风险传染。目前我国房地产行业有一个突出的特点，就是房企相互之间的联系非常紧密，大概有20%的项目是几家房企一起合作的，所以房企之间风险是很容易传递的。

第二是预防房地产企业的风险向金融部门扩散，现在房企贷款就有超过12万亿元人民币，同时还有比如说信托贷款、委托贷款等等，加在一起还不止12万亿元。

第三，保持房地产市场的平稳发展，以防拖累经济。4月29日的政治局会议特别提到了房地产，提出要满足刚性和改善性需求。

我这里有个数据，2020年房地产业增加值占GDP的7.3%，而且如果把房地产上下游的产业拉动算起来，大概会超过15%。而且房地产业和建筑业是连在一起的，二者占了城镇就业的5.79%。

可以说，目前房地产领域合理的资金需求正在得到满足，但是行业仍处调整期，本轮疫情对房地产市场最大的冲击就在于复苏的态势可能因此而受阻。实际上如果没有疫情，我们的房地产业已经开始缓和了，今年前两个月份房地产业投资同比增长了3.7%，如果没有疫情，4、5月份销售就会起来。

但房地产业的恢复态势因疫情受阻，首先会降低房地产开发投资增速，第二是严重冲击房地产销售，第三就是房地产行业的预期进一步恶化。

目前房地产业风险的突出表现是债务危机和疫情风险相叠加。众所周知，房地产业的债务是非常高的，它是个资金密集型行业，尽管它的资产很多，但它的债务也很多，问题就在于房企的资产往往没有办法在短期内变现，所以它就没法还债。

二季度大量房企的美元债到期了，又会成为一个风险点。因为我们现在房地产企业借的钱，大概在10%左右是美元债，这里所谓的美元债不单是美元，它统称美元债，欧元、日元、英镑都有，当然主要是美元。近期人民币对美元汇率在不到20天的时间里，从6.3贬值到6.8左右。人民币大幅贬值提升了企业外币融资的成本，加大了企业的外汇风险管理的难度。对于我国房地产企业来说，如果人民币贬值，企业就要用更多的人民币换成美元去还债。

04

应对疫情冲击的几点建议

最后，我想对应对疫情冲击提几个建议。

首先，在坚持房住不炒和风险防范的前提下，房地产调控可适度继续放松，可以适当延长去杠杆的周期。我们最近几年房地产业去杠杆，这是对的。最近一两年发了两个非常重要的文件，一个就是所谓“三道红线”，一个就是房地产贷款集中度管理制度。但现在碰到疫情了，怎么办?能不能把这个去杠杆周期缓一缓?。比如，对于“三道红线”不达标的房地产企业，我们本来是规定不可以再给它贷款的，那么我建议监管部门是否可以考虑按照当前的指标维持6个月，它不上升的前提下，继续给它提供贷款，也就是给它输血。而贷款集中度管理制度，主要是针对银行的。也就是说，在银行整个贷款当中，房地产贷款，包括房企贷款和个人按揭贷款，不能超过一定的比例。所以我也建议这个达标的时间是否可以适当的往后推迟半年或一年，等到经济缓和过来了再继续执行。此外，我们可以继续适当放松需求端的限售、限购、限贷，适度下调房地产利率，支持刚性和改善性需求。当然，要灵活把握因城施策和全国统一政策的平衡，对于热点一线城市不能轻易放松。继续放松房地产需求端调控，并不是说对所有的城市都放松，怎么放松，还要一城一策，要灵活把握“因城施策”和全国统一政策的平衡。

第二，近期，美联储已开始大幅加息和缩表，中美货币政策背离加大，我国货币政策边际宽松的空间会受到一定的挤压。但是，目前，我国国内经济面临着较大的下行压力，我们不可能像美联储那样紧缩货币政策，而应该坚持“以我为主、边际放松”货币政策。我认为目前应更加注重数量型工具的使用。主要有三方面原因：一是货币政策应该综合考虑国内外形势，我国降低政策利率会使中美利差进一步倒挂，可能加大资本外流的压力;二是为了应对疫情的冲击，货币政策应有效配合财政政策，而财政发债，主要购买者是金融机构，所以需要保持金融机构流动性合理充裕;三是物价方面的考虑，预计本轮疫情过后，受短期供需影响，物价可能面临上涨压力，同时输入性通胀压力可能因乌克兰危机而延续、下半年猪周期可能重回上行区间从而推升物价，而疫情后经济回暖，物价也可能趋于上行。

第三，保持人民币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稳定。我建议，财政政策应该重视支持外贸企业的发展。同时，应该采取措施扭转人民币持续贬值的预期，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汇率不仅取决于经济、金融环境，很大程度上受到预期自我实现的影响。人民银行已经决定从5月15号开始下调金融机构外汇存款准备金率一个百分点，这本身就是为了扭转预期的一个重要措施。我觉得如果需要，可以进一步调低外汇存款准备金率，因为现在是8%，还有调低的空间。最后，必要时可重启逆周期调节因子;上调远期外汇风险准备金率，增加远期购汇的成本;在离岸市场增加央票发行的规模，收紧人民币流动性，增加做空人民币的成本等。